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傅明华|匠人之手 学者之识
阅览次数:865        发布时间:2022-1-1 9:57:52

 

 

  湖北省博物馆坐落在东湖之畔,“品”字结构,中轴对称,偌大的主馆日日游人如织。那些或自传世,或自捐赠的文物立在玻璃背后,静静地,包容着每一位路过者或好奇或赞叹的目光。傅明华老师和徒弟们的工作室就在这大厅一侧、回廊尽头的一角,小而安静。一件件文物经他们之手,时间留于其上的痕迹被拂拭得淡而又淡,焕然如往昔的面孔,使得你很难相信它们曾经垂垂老朽、满身疮痕的样子。

 

 

  数十载的文物修复经历,赋予了傅老师一种沉静谦和的气质。他站在读者们目光聚焦之处,平和敦厚地笑着,一口地道的汉腔,似乎与你每天都会遇到的晨练大叔别无二致。然而,当屏幕上张张卷轴划过,当他抽出收集文物修复材料的资料夹,当面对与他专业相关的问题时,与文物打交道的四十年时光——这个虚无的数字——便在他神采焕发的眉眼间鲜活了起来。

 

文物背后的故事

1

养心殿的“中正仁和”

 

 

  “这就是养心殿,慈禧太后垂帘听政的地方。”傅老师指着屏幕上熟悉的故宫殿宇,指着养心殿上那块“中正仁和”的牌匾,“现在你们去那看到的完整的就是我修的。”2004年,傅老师去北京参与故宫文物修复工作,主要负责修缮的便是这块匾额。这种匾额一般可以保存至五六百年,独独这一块,还不到三百年便腐朽得会簌簌往路人头上掉渣。“为什么呢?一是它挂在梁上,一直朝着外面;二是殿里经常点香,牌匾上挂满了香灰,烟熏火燎的朽得更快。上手的时候,手稍微重一点,就朽成了本来的红泥模样。修这块匾,真是用尽了我一生所有的功夫。”请教了自己的师傅,用尽了毕生所学,傅老师终于将“中正仁和”四个字肃穆严整地还给了大殿之顶,自己只留下一捧匾上的香灰,“沾沾皇气”。

 

 

2

汤文选梅花图

 

 

  “这几十年我修的文物不在少数,要让我讲一件印象深刻的,我想想还是把这个拿出来。”屏幕上一幅尺寸惊人的梅花图,是汤文选40多年前的作品。当初裱画师只用了一层纸,又贴在墙上,时至今日已看不出本来的面目。“那张画差不多就这个古籍阅览室墙壁这么大,我一个人做了45天,从秋到冬,累得不行。”如何在保存画面颜色的同时去污很是为难了傅老师一阵,“这个梅花是红色的,我们裱画的最怕红色,因为容易沁开,这样的画要加固。”最后是生活常识给了他灵感:“我叫他们买来了10斤面粉,把画滚了一遍,污渍就去得差不多了,颜色也完好。”画幅太大,傅老师就一边修,一边把修过的部分卷起来,既不伤害画作,又方便接触画面中部的破损之处。“但说老实话,我自己还是不太满意,如果时间再多一点,还能做得更好。”

 

3

重绘明手卷马头

 

▲修复前

▲修复后

 

  要说到裱画里最难的一次,梅花图还算不上第一。“我在故宫的时候,这个‘明代昭君出塞图’是裱画里面最难的,我却也蛮喜欢接受这种挑战。”因为是手卷,卷轴处经常会被拉动,破损最为严重。“我们先去库房选修复用的材料,故宫条件很好,各种厚薄粗细的绢都有。选料子要先看经纬差不多、厚薄差不多的,然后再匹配原画的纸张颜色。”修补上去的补丁边缘会凸起,要用马蹄刀把补丁边缘刮平、磨毛,才不会因为卷起来导致二次断裂,最后必须达到在透光条件下纸面厚薄均匀的效果。这张图上,靠近卷轴处的马匹损毁得只剩下一副马鞍,这如何补得?傅老师揣摩原画的风格,模仿画上其他的马匹,来补全缺失的马头马尾。“修复文物是与千百年前的古人交谈,我的风格要融入他的风格。”那么傅老师的画技如何呢?“我不做声的话没人看得出来。”大家笑成一片。

 

4

清代五彩诰命

 

 

  导读许湛一打开了又一张修复作品,傅老师凝神看了看,“这个是小修,乾隆皇帝写的字,不讲算了。”读者为乾隆皇帝受到的这般待遇忍俊不禁,殊不知傅老师还曾经修过圣旨。在清朝,官职越大诰命颜色越丰富,五品以下官员发纯白绫诰命,五品以上有三色、五色和七色。傅老师参与修复的便是一张五彩诰命。“通常我们都会把绢面下面的那一层纸揭掉,但这张诰命的绢太细太薄了,字的墨迹和这些五彩颜色都沁到了下面的纸上,如果把这层纸揭掉,诰命上的字就没有了,它的生命也就失去了大半。”经过大家反复讨论,最终背后的纸没有揭去,却是在正面上了一层浆糊来修复,圣旨的完整性得到了最大限度的保护。

 

 

  活动中间,傅老师还与读者们进行了“笔墨接力”的互动。桌面大小的宣纸呈上,同学们你一笔我一笔,一幅珞珈冬日图——《冬景胜春晖》就画好了。傅老师乐呵呵地一一给同学们点评,有行家的专业,也有邻家大叔的亲切。

 

互动阅读节选

 

 

  Q:电影《无双》中有一个情节,一幅画作的纸有很多层,画家功力深厚的话第二层纸也会被画到,然后把第一层和第二层拆开可以做成两张画,这个是可行的吗?

 

  A:可行的。现在很少了,我三十多年前刚开始学这门手艺时遇到过这样的材料,这种纸只在清代末年的时候出现过一批,可以达到你说的那种画完之后把一幅画拆成两幅画的效果。要求画家运笔恰到好处,墨浸到第一层和第二层之间,又沾又不沾。虽说入木三分是一种修辞,实际上你在画的时候,运笔快慢对墨水深浅有很大影响。比如快时笔端留下的痕迹就只在第一层。运笔时快时慢,墨迹也就断断续续,而有时候真的会出现能够分成两幅画的情况,眼力高的人就能看出来。

 

 

  Q:之前万林的展览上很多字画都出现晕墨的情况,这是怎么回事呢?

 

  A:技法熟练的中国画家会用这样的笔法,如果晕得好的话,就会出彩。还有一种情况,就是研磨的墨水一般是松烟墨,如果你好几天都没有洗砚,再用它时就会出现这种现象,晕墨的方法一般使用的比较少。

 

 

  Q:修复画作的时候,如何让新的颜料呈现出原作上颜料氧化后的效果呢?

 

  A:现在修文物运用了很多高科技手法,你可以说它是进步,也可以说是退步。原来的时候,我们修旧如旧,只要用肉眼看起来是一模一样就可以了。但现在除了文物保护单位本身,还有研究文物保护和材料问题的机构牵涉其中,他们要监督,要用仪器检测,看文物修复过程环不环保、用的材料和修复手段对环境有没有害。古代用矿物颜料、植物颜料,没有化学颜料。我师傅当年裱的画,当时看起来蛮好,四十年后再看补过的地方就有些泛红,因为只有赭石这样的矿物颜料留下了,其他黄色、花青这样的植物颜料都挥发了。

 

 

  Q:古籍善本是图书馆馆藏不可或缺的一部分,但是从事古籍修复和保护的人员却与馆藏的数量不匹配,国内也鲜有高校开设古籍修复专业,即使开设,最后从事这个工作的人也很少。为什么这个行业留不住年轻人?

 

  A:我蛮愿意回答你这个问题,也深有感触。八十年代我们刚开始跟师傅学画,虽然大家都懵懵懂懂的,但是每个人都手拿一件文物,干劲热火朝天。但是三年前去师傅那里,我发现像你们这个年纪的人啊,三五成群的,都在玩电脑。可能是社会进步了,虚拟的东西对年轻人的吸引力太大了。我们那个年代只要工作就感到欢天喜地,哪怕过程中遇到再多艰难。可现在呢,一方面确实时代变了,另一方面对学校的评价有一套固定的指标,所以大家都奔那个指标去了,没有工夫做别的事情。

 

 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,像我这样的人是少数,喜欢一个东西,能够坚持几十年做下来,而且是越做越有味,所以兴趣很重要,你看我到这个年纪了,我觉得还有很多东西我都还不知道,文物修复不是孤立的工作,它跟书法、材料等等很多行业都有关联,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。我之前也还做过瓷器、铁器、铜器的修复,但是我更喜欢字画,所以最后还是留在了古字画修复这块,并把在其他地方学到的方法运用到了裱画上。

 

 

  Q:您刚刚展示的《昭君出塞图》画面右侧的那匹马基本都是补画的,经过这样大范围的修复,还能算是原迹吗?修复后的作品作者是不是要加上傅老师?

 

  A:我觉得说明一下也可以(大家笑)。但是我这个修复啊,不算大面积的,因为画的大部分都在,只是说有残缺,有一定难度。你看过《中国美术史》吗?那里面张张画作都是清晰完整的,其实都是修复过、经过历代裱画家改过的。我刚开始还不晓得,是在故宫修了几件小件文物之后,发现有些有名画家的画都是修补过的,外观看起来天衣无缝,完整得很,像新的一样。但是近距离一看,那全是经过修补的。如果要像你刚刚说的那样,那几乎每一幅古画上面都要加上修复师的名字了。

 

 

  Q:画作是不是都会经过多次修复?

 

  A:对,我裱的画里有四修的,接近五修的,一般三修的比较多,到我手上第四修,都是一代代往下修的。因为中国画需要卷起来收藏,纸很薄而且吸水,修起来很有难度。西方的画是一整块板,不会卷,好修一些。

 

  现在的纸张不如原来的纸张了,原来的可以保存好几百年,现在纸的寿命可能只有三、五十年(老师取了一张80年代的绢,纸质非常脆,一拍即碎)。现在画家的画,画得是很好,但是它保存不了五十年,我们古人画的画轻松就能保存五十年以上,这是一个退步,有个原因是现在对纸张的需求多了,生产时就用了很多化学用品,成品看起来很好,但是用了漂白粉,过三到五十年就全部腐烂了,这是蛮堪忧的一个事情。

 

  Q:现在文物修复有两种思路,一个是传统的手工修复,一个是运用高科技,我了解到现在科班的文物修复工作者基本在研究高科技这块,想问您对这两种修复思路是怎么看的呢?

 

  A:你们可能体会不到我们这些文物修复者对文物的感情,修复文物,更是爱护文物。文物修复还是要靠手上功夫,电脑为辅。我们修文物尽量不用化学手段,但我们遇到问题需要用化学的时候,也会请教专业人士,比如学化学出身的陈馆长。

 

 

  Q:您对文物知识普及有哪些看法?

 

  A:作为游客总想到景点东看看西看看,这就导致一些文物受损,后来有些博物馆就采取措施限制游客或是关闭展区了。这个本身没有问题,但有一点我觉得很重要,就是文物普及还是需要大力推广,现在文物界,比如修复文物工作这一块看起来还是非常神秘,很多知识和方法都只有圈内的人知道,都是通过师徒制口口传授而不外传的,而我觉得还是要和大家介绍这些东西,应该让大家更了解传统文化,这也是我今天来参加活动的原因。

 

  后 记

  傅老师说:“我其他事情不拘小节,但是在修复文物上面小心却成了习惯。碰到问题,吃饭的时候在想,睡觉的时候在想,起来以后也在想,总在琢磨这个事情。你别看我到了这个年纪,做得越多,不懂的也越多,越做越有味。”少时一起拜师学艺的那些伙伴,在几十年的时光辗转中,不知不觉就都走散了,几十年如一日地浸在那四方之室中的,最后只有傅老师一人。“工作也有烦的时候,怎么办?譬如在故宫,就起个大早,去后院,去打枣子,去捉鸟玩。”

 

  玻璃背后那些水墨工笔、青铜铭鼎,贮藏着文物修复师们的青春与汗水,记录着那些长久寂寞的岁月。与时间赛跑,他们是绝无仅有的胜者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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